“这是我和阿旭从大一到现在，所有获得的奖学金证书复印件。”
“这是我们俩的银行卡流水，每一笔奖学金的入账，每一笔兼职工资的入账，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，声音沉了下来，“给阿姨交手术费的每一笔支出，上面都清清楚楚。”
“还有，”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发票，“这是阿旭那部手机的购买发票，上面有我的银行卡刷卡记录。钱，是我出的。”
那沓纸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地扇在了王铨他们的脸上。
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，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充满了异样。
我站在季怜身后，看着她弱小却又坚定的背影，鼻头再次一酸。但这一次，是温暖的。
我从她身后走出来，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王铨他们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我穷，但不脏。”
我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那一刻，我看到王铨、周妄、李文轩三个人，在我面前，哑口无言。
5.
食堂的自助查询机，终于修好了。
这个消息像一阵风，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园。对我来说，这更像是一道迟来的曙光。
王铨他们虽然被季怜当众驳斥得哑口无言，但私下里，他们依旧不甘心。
他们认定，只要没有饭卡的直接消费记录，我就无法彻底洗清嫌疑。
“走，顾旭，去拿清单。”王铨堵在宿舍门口，抱着胳膊，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冷笑。
我没有拒绝。
这一次，我身边站着季怜。
我们五个人，再次来到那台自助机前。这一次，机器的屏幕亮着，显示着欢迎使用的界面。
我的心跳得很快，手心也有些冒汗。我知道这是我证明清白的最后机会。
王铨迫不及待地把饭卡插了进去，在屏幕上点了几下，选择了“查询消费详单”并打印。
打印机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，长长的消费清单被一点点吐了出来。
那张纸条很长，非常长。
王铨一把扯过清单，从头开始看。
宿舍里，气氛降到了冰点。
周妄和李文轩也凑了过去，三颗脑袋挤在一起，目光在那张长长的纸条上飞快地扫视着。
我的心，也提到了嗓子眼。
突然，王铨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举起那张清单，像举着一把利剑，直直地指向我。
“顾旭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！”
我愣住了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季怜也皱起了眉头，上前一步，从王铨手里拿过了那张清单。
我也凑过去看。
当我的目光落在清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条目时，我的血，一瞬间凉了。
清单上，除了我们日常的三餐消费，赫然出现了一笔又一笔触目惊心的记录。
“情侣套餐A，88元。”
“情侣套餐B，128元。”
“豪华双人烛光晚餐，188元。”
……
这样的消费记录，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次，贯穿了整个学期。数额之大，频率之高，令人咋舌。
这些昂贵的套餐，全都来自学校里那家以小资情调闻名、价格不菲的西餐厅。我和季怜，连从那家餐厅门口路过，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。
“不是给你妈治病，”王铨的声音大得像要刺破我的耳膜，“原来是拿我们的钱，请你那个穷鬼女朋友吃大餐啊！”
“顾旭，你可真行啊！在我们面前装可怜，背地里却这么挥霍！你还要不要脸！”
6.
王铨的指控像一盆脏水，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。
周妄和李文轩看我的眼神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。
“顾旭，我真是看错你了。”周妄的声音里带着失望，“我们信任你，才让你保管，你却拿着我们的钱去跟女朋友风花雪月。”
李文轩推了推眼镜，低声说：“顾旭，太过分了。”
这一次，他们的指控似乎找到了“铁证”，变得理直气壮，坚不可摧。
我看着那张清单，脑子里乱成一团。那些陌生的消费记录，将我所有的辩解都堵了回去。
季怜在边上，她的脸色也很难看。
她被王铨指着鼻子骂“穷鬼”，被污蔑“假清高”，这对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生来说，是莫大的侮辱。
王铨他们见我无话可说，更加得意。
“怎么不说话了？心虚了？”王铨咄咄逼人，“顾旭，我告诉你，这笔钱，一分都不能少！让你那个假清高的女朋友，把吃进去的都给我们吐出来！”
“你说谁假清高！”季怜猛地抬起头，眼神凌厉。
气氛一触即发。
我拉住了正要发作的季怜。
我知道，现在争吵没有任何意义。在这些所谓的“铁证”面前，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。
“我们走。”我对季怜说。
“阿旭？”季怜不解地看着我。
“我们先走。”我重复了一遍，语气很平静。
我拉着季怜，在王铨他们嘲讽的目光中，走出了食堂。
“顾旭，别说我们不讲同学情面，我们给你三天时间，把饭钱补上，否则，我们警察局见。”王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我没有理会身后的威胁，径直来到图书馆角落。
我从季怜手里拿过那张长长的消费清单。
我的手还在抖，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季怜”我看着她，认真地问，“你相信我吗？”
她没有丝毫犹豫，握住我的手：“我信。”
她的回答让我心绪慢慢平复下来。
“好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“那我们一起，把这件事弄清楚。”
我没有再去看那些刺眼的“情侣套餐”，而是把目光聚焦在了每一笔消费记录后面的时间戳上。
“9月15日，周三，晚上7点15分，消费情侣套餐A，88元。”
我拿出手机，翻出我的课程表。
“周三晚上7点到8点半，是我们全系的公共选修课，毛概。那天我们还被老师点名了，对不对？”我问季怜。
季怜立刻点头：“对，我记得，那个老师每节课都点名。”
我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。
“9月28日，周二，中午12点30分，消费豪华双人烛光晚餐，188元。”
“周二中午，”我回忆着，“那天图书馆有讲座，我们俩都在，我还做了笔记。”我翻开我的笔记本，果然找到了那一天的听讲记录。
“10月12日，周二，晚上6点45分，消费情侣套餐B，128元。”
“那天晚上，我们俩在操场跑步，你还记得吗？你陪我跑了五圈。”
“10月25日，周一，晚上7点05分……”
……
我和季怜，一笔一笔地核对着清单上的时间。
我们翻遍了课程表、图书馆的入馆记录、校园跑的打卡记录，甚至还有我发过的朋友圈。
结果，令人震惊。
清单上，每一笔“情侣套餐”的消费时间，我们俩，都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。
我要么在上课，要么在图书馆自习，要么就是在参加社团活动。
而我和季怜吃饭，向来节俭。我们最常去的是一楼的大众食堂，两个人加起来，一顿饭通常不会超过二十块钱。
那家昂贵的西餐厅，对我们来说，是另一个世界。
我拿着我们整理出来的证据，和季怜一起，将舍友们约了出来。
我把那张写满了我不在场证明的纸，放在了他们面前。
“这些是所有情侣套餐的消费时间。”我指着上面的记录，冷静地开口，“在这些时间里，我或者在上课，或者在图书馆，都有据可查。而且，我和季怜吃饭，从来不去那家西餐厅，我们消费不起。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，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。
王铨他们三个人看着我列出的证据，脸上的表情，从得意，变成了错愕。
7.
短暂的错愕之后，王铨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。
“不在场证明？这能说明什么！”他一把挥开我放在桌上的纸，冷笑道，“你自己不在场，不代表你女朋友不在场啊！”
他猛地一指站在我身边的季怜，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，仿佛洞悉了一切。
“我知道了！肯定是你把饭卡给了你女朋友，让她拿着你的卡去潇洒！你们俩一个唱红脸，一个唱白脸，合起伙来骗我们！”
周妄和李文轩像是被点醒了一样，立刻附和起来。
“对啊！肯定是这样！”周妄一拍大腿，“顾旭你心思也太深了！自己撇得干干净净，让你女朋友去花钱，最后锅还让我们背！”
李文轩也推了推眼镜，看着季怜，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：“你自己没有饭卡吗？为什么要用顾旭的？”
一瞬间，所有的矛头，都从我身上，转移到了季怜身上。
他们试图混淆视听，把这盆脏水，死死地扣在我们两个人头上。
“你们胡说八道！”季怜气得脸都涨红了，“我从来没碰过顾旭的饭卡！”
“你说没碰过就没碰过啊？”王铨翻了个白眼，阴阳怪气地说，“谁能证明？饭卡又不像手机有密码，谁拿着都能刷。反正钱就是从这张卡里花出去的，不是你，就是他，你们俩总得认一个！”
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，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同盟，把我们围困在中间。
我看着他们颠倒黑白的嘴脸，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。
我明白了，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。
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，来为他们那八万块钱的“损失”负责。
而我，和我那“穷鬼”女朋友，就是最完美的替罪羊。
争吵还在继续，王铨的话越来越难听，句句都戳在季怜的自尊心上。
“吃男人的用男人的，还假清高不承认。”
“拿着我们兄弟的钱去泡妞，真是好手段啊。”
季怜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，我真怕她会忍不住动手。
我再次拉住了她。
在无休止的争吵和谩骂声中，我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。
我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，像一台精密的仪器，将所有的线索和细节重新梳理。
王铨……
为什么他总是最激动，最笃定，最急于给我定罪的那一个？
为什么他能那么快地想出“我把卡给女朋友”这种说法来反咬一口？
一个念头，像一道闪电，划过我的脑海。
我抬起头，目光越过争吵的人群，落在了王铨的身上。
我发现了一个之前被我忽略的细节。
一个惊人的规律。
8.
那个规律，在我意识到的一瞬间，让我浑身汗毛倒竖。
我重新拿起那张写着不在场证明的纸，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时间点。
9月15日，周三晚上7点15分。我在上毛概课。而那天晚上，王铨说他要去校外见一个兼职认识的朋友。
9月28日，周二中午12点30分。我和季怜在图书馆听讲座。而那天中午，王铨说他表姐从外地来看他，他要去校门口接人，顺便在外面吃饭。
10月12日，周二晚上6点45分。我和季怜在操场跑步。而那天，王铨精心打扮了一番，说是要去参加一个老乡会。
……
我猛然发现，清单上每一笔“情侣套餐”的消费时间，不仅我不在场，宿舍里的另一个人，也同样不在场。
那个人，就是王铨。
每一次，他都有各种各样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外出，而且都是在饭点。
我的心，开始狂跳起来。
一个大胆到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猜测，在我心中形成。
我没有声张，而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，拿出了我的手机。
我点开了王铨的社交平台账号。他的朋友圈和微博，更新得非常频繁，是那种典型的“精致男孩”。
我耐着性子，一页一页地往前翻。
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照片。
很快，我找到了。
9月15日，他发了一张照片，配文是“又是美好的一天”。照片里，是一份精致的牛排套餐，旁边还有一只女人的手，戴着一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链。那份牛排，和我们学校西餐厅“情侣套餐A”里的主菜，一模一样。
9月28日，他发了一张自拍，背景是西餐厅的卡座，配文是“谢谢亲爱的款待”。他身后的桌子上，摆着一份提拉米苏，正是“豪华双人烛光晚餐”里包含的甜点。
10月12日，他晒出了一杯红酒，配文是“小酌怡情”。那只高脚杯的杯身上，印着西餐厅独特的logo。
……
一张又一张的照片，像一块又一块的拼图，在我面前，拼凑出了一个丑陋而不堪的真相。
不同的约会对象，不同的女人，却都出现在同一个消费地点。
而那个消费地点，正是刷掉了我们巨额饭钱的地方。
我的手脚冰凉，一股怒火却从胸腔里直冲头顶。
贼喊捉贼！
原来，从头到尾，都是他在贼喊捉贼！
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，利用我性格软弱，不会时时刻刻检查饭卡余额的特点，长期偷拿我的饭卡，去维持他和不同女人约会的昂贵开销。
当事情败露，他又第一个跳出来，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身上，试图让我成为他的替罪羊。
何其恶毒！何其阴险！
“顾旭，你看什么呢？是不是在跟你女朋友商量怎么赖账？”王铨的嘲讽声将我从震惊和愤怒中拉了回来。
我收起手机，抬起头，看着他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脸。
我没有说话，而是直接转身离开。
“你去哪儿！”王铨在我身后喊。
我没有回头，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。
食堂办公室。
我找到了食堂的管理员。
“老师，您好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，“我想请求您帮个忙，调取一下其中一笔消费的监控录像。”
我指着清单上的一笔记录，报出了准确的时间和消费窗口。
“10月12日，晚上6点45分，西餐厅窗口。”
9.
在管理员办公室里，时间过得格外漫长。
我和季怜并肩站着，身后，是闻讯赶来的王铨、周妄和李文轩。
王铨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安，但更多的是不屑。他大概觉得，我这只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。
“顾旭，你别折腾了行不行？不嫌丢人吗？”他在我身后小声嘀咕，“就算调了监控又怎么样？难道还能拍出花来？”
我没有理他。
管理员老师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，很快，监控画面被调取了出来。
屏幕上，清晰地显示出10月12日晚上6点45分，西餐厅窗口前的景象。
画面里，一个打扮得体的男人正和穿着精致连衣裙、化着全妆的女孩站在一起，举止亲密。
在那个女孩被逗的笑得花枝乱颤就，男人从口袋里熟练地掏出了一张饭卡。
那张饭卡，我再熟悉不过。
就是我那张被刷爆的饭卡。
男人拿着卡，在刷卡机上轻轻一放。
“滴”的一声，交易成功。
屏幕上，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那个男人，就是王铨。
那一瞬间，整个办公室里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。
王铨脸上的血色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，变得惨白如纸。
他的嘴巴微微张着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，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和女孩亲热的自己。
周妄和李文轩也惊呆了，他们看看屏幕，又看看身边脸色惨白的王铨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，到困惑，再到恍然大悟。
“王铨……”周妄的声音都在发抖，“监控里的人……是你？”
管理员老师也皱起了眉头，看着王铨，又看看我：“同学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我没有回答。
我拿出我的手机，点开那一张张我截下的、王铨的朋友圈照片。
然后，我从季怜手里拿过那张写满不在场证明的纸。
最后，我指了指屏幕上的监控录像。
我将所有的证据，一样一样，摔在了王铨的面前。
“现在，”我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问，“你还有什么话好说？”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王铨的身体开始发抖，语无伦次，“那不是我……是……是有人长得像我……”
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，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。
“够了！”我厉声打断他，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，“王铨！证据确凿！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！”
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，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委屈。
“是你！一直都是你！你偷我的饭卡，去请你那些所谓的女朋友吃大餐！你挥霍我们的钱，去满足你那可悲的虚荣心！然后，你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身上，污蔑我，侮辱我的家人，攻击我的女朋友！”
“你看着我被冤枉，看着我妈妈为你下跪，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痛快！特别有成就感！”
我的声音越来越大，情绪也越来越激动。
王铨在我的逼问下，节节败退，最后，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，双腿一软，瘫坐在了地上。
随后，他浑身颤抖起来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，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想在她们面前有面子一点……我没想到会花掉那么多钱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顾旭，你原谅我这一次吧……”
真相，终于大白。
在铁证面前，一切的谎言和伪装，都被撕得粉碎。
周妄和李文轩站在一旁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，他们看着我，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尴尬。
“顾旭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们低着头，小声地道歉，“我们……我们不该听信王铨的话，冤枉了你。”
我看着他们，心里没有丝毫波澜。
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，无法弥补他们给我带来的伤害。
最后的处理结果，是王铨被学校记过处分，并被要求还清所有他盗刷的款项，共计六万余元。他再也没有脸面待在这个宿舍，当天就搬了出去。
周妄和李文轩，也把他们那份钱从我的饭卡里转了回去。
宿舍里，终于恢复了安静。
晚上，季怜来找我，她手里提着一份打包好的饭菜。
是一楼食堂最普通的青椒肉丝盖饭，十二块钱。
我们坐在操场看台上，就着晚风，一起吃着那份简单的晚餐。
“以后，别再帮别人带饭了。”季怜摸了摸我的头，轻声说。
我点点头，把一口饭塞进嘴里，用力地咀嚼着。
米饭很香，青椒肉丝也很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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